2019年，我们又看到了许多关于要来美国读大学的中国留学生的恐怖事件。人们历来就对中国留学生校园暴力十分担忧，今年6月，中国教育部又就签证风险发出警告，特别是对那些希望学习STEM(科学、技术、数学和工程)学科的学生，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尽管2018年我们听到过类似的恐怖事件，但没有数据表明担忧之人如此之多。国际教育机构Open Doors，一家美国高等教育机构学习或教学的国际学生和学者的全面信息资源中心，指出在美国攻读学位的最大群体中国留学生的数量在2017年到2018年略有增加。就研究生而言，美国研究生院委员会(Council of Graduate Schools)也给出了类似的数据。

虽然美国政府宣布了2019年签证限制，但有关限制的传言似乎再次夸大了其实际影响。但确实存在一种有害的而广泛的现象，每年危害着成千上万准备海外留学的中国学生的教育：这就是很多目光短浅之人只冷漠无情地关注招生录取率，特别是对排名靠前的学校很关注，从不关心毕业率和个人的教育成果。

这种误导性关注让很多学生辍学，造成了学习资源的浪费，成千上万的家庭和孩子也错失了很多机会。

中国和印度依旧是全世界最大的2个生源输出国

2013年，《南华早报》报道称，常春藤盟校25%的中国学生选择了辍学。父母、学校和机构都不想揭示和公布该数据，这不足为奇。本科教育专业人士普遍认为，20%至25%是一个可信的数字。更糟的是，据《南华早报》报道，中国与全球化研究中心(CCG)的数据显示，美国文凭工厂（主要指未经认证的、提供毫无价值学位的、并进行欺诈的教育机构）的招生是由一些家长推动的，因为他们的孩子从官方认可的学校退学后进入了文凭工厂。

这个问题有多严重？其严重程度可能比签证限制等问题高两个数量级或严重100倍。据Open Doors显示，2018年约有15万名中国高中生被美国高校录取。即使是10%的辍学率，也意味着每年有15000名学生的梦想破灭，其家庭资源被浪费。更严重的是，有的人可能不选择辍学，而是胡乱选择一个不适合自己的专业，或不适合自己的大学混日子，这种现象是那些打算获得美国教育的中国高中学生面临的最大危险(或其他国家)。

我们看到和听到关于一些琐事的谣言：比如签证政策可能会有一些微小的变化，或某所学校的排名上升或下降了10个名次。这些谣言没有科学的严谨性，但却为媒体提供了明显而隐蔽的商业机会和利益。这样一个可悲的情况是如何出现的？

在中国，被一流大学录取是一个不错的结局，而在美国被学校录取被视为学习的开端，而非终点。诸如“选哪个专业”或“年轻人真正想要获得什么成就/学习什么东西”等因素在中国大陆被认为是次要的，或者是无关紧要的——真正重要的是好的高考成绩以及随后进入相对自己分值排名最高的学校。在中国大学，能毕业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人认为大学生在读书期间能获得坚实而全面的知识。(在中国有一个很普遍的现象，雇主付给应届毕业生的工资相对较低，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毕业生需要大量的职业培训，才能挣到满足生活的工资的水平。)  中国父母对孩子美国大学的选择和录取采用大陆思维方式，我们对此不应该过分挑剔，许多中国父母没有上过大学，很少中国父母访问过美国大学（更不用说在美国大学学习）。

一些人应该（许多人）对此现象有所了解，但他们也为了利益而串通一气。很多人都想让中国父母缺乏理解或形成误解，并从中获利。高中学校以其考入排名靠前学校的学生录取率为荣（但不提及教育成果/毕业率），代理机构只依据录取率（通常是公开提供或虚假的或充满欺诈的信息）收取高额费用，世界各地的大学都吹嘘其拒绝率，恶性排名已经在文化中蔓延。排名显然比无统计学意义更糟糕——排名误导年轻人和其家人做出不明智的决定，有时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所有这些只关注录取的行为会歪曲人们的决定，使人们忽略真正重要的东西：毕业率和教育的质量。(一家名为Shorelight的机构建立了一种模式，鼓励提高毕业率，这种做法值得称赞，但迄今发挥的作用还是微不足道的)。

希腊神话中，普罗克拉斯特斯要么砍掉那些腿太长的“客人”的腿，要么用锤子碾碎客人的腿骨，将其“拉伸”以适应床的长度。很可悲，这个比喻正好反映了我们目前的招生制度和流程是如何摧毁中国年轻人的。

我们不去关注个人的需求和目标，也不关注学术和职业成就，而是把中国年轻人推上了普罗克拉斯特斯之床：无关痛痒、任意武断的排名，碾碎或砍掉他们的腿，即他们的学术和职业潜力。由此对学校和专业做出不当选择，进一步导致了高辍学率和教育成果的下降，因为遭受过这种社会虐待的孩子会感到被误导、虐待和遗弃。

近一个世纪以前，神学家莱因霍尔德·内布尔（Reinhold Neibuhr）进行深度冥想，默念“愿上帝赐我平静，去忍受我们必须忍受的事；愿上帝赐我们勇气，去改变我们可以改变的事——请上帝赐我智慧，让我分辨两者之间的不同。”国际贸易问题和武断的签证决定显然属于“平静”范畴，属于我们必须忍受的事情(不应该浪费时间去担心)，而后天的因材施教的发展则应属于“勇气”范畴。这确实需要勇气，因为整个生态系统对家长和学生构成了结构性压力，结果他们只关注排名和入学情况。

另一个近代中国故事出现在我脑海中。在《呐喊》的序言中，鲁迅思考着唤醒国人的命运是多么徒劳，他将国人比作铁屋子睡觉的人，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拯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认为对得起他们么?”鲁迅的老朋友秦新义是20世纪初新文化运动的开创性出版物《新青年》的编辑之一，他鼓励鲁迅对拯救一些人要抱有希望，因为这样才可能摧毁那间铁屋子。因此，鲁迅写了《狂人日记》（Madman's Diary）这部20世纪中国的文学杰作，结尾是以“救孩子”（救孩子......）结束的。

“救孩子”——难道我们欠他们什么吗?还是我们欠未来什么?这样做需要尼布尔的勇气，当然不会很快见效。

每次我们遇到一个不渴望炫耀孩子学校排名的家庭，每当我们遇到某个孩子，他谈论的不是学校排名，而是自己毕业或毕业之后的目标，其实他们都在努力逃离那间铁屋子，铁屋子里面其他人都是仅以排名和录取率为唯一指标的目光短浅之辈。这些家庭每年都在帮助挽救1.5万或更多中国学生的未来。我们应该赞扬和仿效他们。

作者简介

John Darwin Van Fleet

美国南加州大学马歇尔商学院副院长
上海交大—美国南加大全球 EMBA 项目执行主任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管院特约教授、国际化总监
曾任通用电气医疗保健部门亚太区市场媒体负责人

原文标题《The Real Risk for Chinese Students in the United States》，Van Fleet 是上海美国商会教育委员会主席。他走访了中国几十所高中，与数千名高中生、及其父母和辅导员谈论孩子未来的教育选择。

本文发表于财新国际This article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on Caixin Global.

链接：https://www.caixinglobal.com/2019-09-12/opinion-the-real-risk-for-chinese-students-in-the-united-states-101461910.html